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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 寒假集訓(下)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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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知夏聲稱要抓到小偷,為段啟言主持公道,這讓段啟言忽然有了一種充盈身心的安全感。

雖然,林知夏是初一(十七)班年紀最小的學生,但是,她的智力超過了同齡人的平均水平,她就像一座巋然不動的大山,巍峨高峻,可依可靠。

林知夏檢查了抽屜上的掛鎖,出聲問道:“段啟言,你來拷貝文件的時候,鎖頭是完好無損的嗎?”

“是!”段啟言堅定地說,“中午12點37分,我蹲在這臺主機的前面找USB接口。我找了兩分鐘,才找到那個USB接口。”

金百慧插了一句:“你把時間記得那麽準確?”

金百慧毫不掩飾她的嘲弄意味。外校的幾位同學都在對段啟言指指點點。段啟言頭腦一熱,差點又要拔腿狂奔出教室,幸好沈負暄按住了他的肩膀。

段啟言忍過了那一陣勁兒,連忙為自己辯解道:“我手上戴著電子表!我以為我兩秒鐘就能找到USB接口,真沒想到我找了兩分鐘……”

林知夏轉過身,面朝著金百慧:“你們什麽時候發現這把鎖壞了,又是誰發現的?”

“是我!”十八班的班長說,“我上了趟廁所,回來就看到抽屜被打開了。”

段啟言重申道:“那肯定不是我幹的。中午一點十分,我去食堂買了個雞肉漢堡,帶回教室裏吃,我總不能一邊吃漢堡,一邊撬鎖吧。”

外校的一位男生狐疑地說:“我們都在教室後面睡覺,誰知道段啟言撒沒撒謊啊。”

林知夏看著那位男生,問他:“你一直在教室後面睡覺嗎?”

那男生說:“對啊。”

林知夏擡起頭,目光炯炯地盯住他,推斷道:“假設段啟言沒有撒謊,那麽,今天中午1點10分以前,這把鐵鎖都是好的。因為段啟言的座位在靠墻的那一組,他要出門,最方便的一條路徑就是經過講臺。我懷疑,在他出門之後,就有人動手了。”

十八班的班長聽完林知夏的話,驀地楞了一下,高聲喊道:“王老師好!”

眾人紛紛看向門口,十八班的班主任王老師已經走了過來。

王老師雙手背後,表情異常嚴肅,他的眉毛沈了下來,語聲壓低道:“你們這群學生造反了?抽屜是誰打開的?”

江逾白接話:“暫時還不知道。”

王老師一步跨上講臺。

金百慧向他匯報:“王老師,中午我看見段啟言蹲在講桌這塊兒,蹲了好幾分鐘。”

王老師的視線從段啟言身上掃過,段啟言察覺王老師把他當成了嫌疑犯。他百口莫辯,腦袋一下子發懵了,目光變得呆滯而惶恐,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做了壞事的學生。

王老師問他:“是你嗎,段啟言?”

段啟言嘴唇發顫,抖出“啊”的一聲。

王老師幹脆直說道:“段啟言,等張老師來了,你去跟張老師承認錯誤吧。知錯就改,你還是十七班的好學生。”

王老師是一位脾氣溫和的好老師。倘若換作另一位急性子的老師,瞧見段啟言這副“此地無銀三百兩”的樣子,恐怕會當場咆哮。

初二年級的學長在一旁說:“偷卷子這事,多嚴重啊,王老師還不發火,我都想轉學去王老師的班上了。”

還有另一位學長說:“初一(十七)班的男生怎麽能撬鎖呢?這不是自個兒找死嗎?”

十七班的眾多同學都覺得面上無光。

江逾白一手推開段啟言,挺身而出:“王老師,段啟言帶了U盤。他用USB接口拷貝文件,他沒撬鎖。”

王老師瞥了他一眼:“行,你們先回座位吧,快上課了。這不是一件小事,等翟老師和張老師來了再說。”

王老師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刀,筆直地插在段啟言的心口。段啟言生平第一次被老師懷疑。周圍還有不少學生正在議論他,說他上午發瘋,中午撬鎖,真是個不要臉的男生。

段啟言的眼睛發紅了,眼球浮起淡淡的血絲。

金百慧又和王老師說了兩句話。

段啟言滿腔怒火,無處宣洩,忍不住罵道:“金百慧,你就是個白癡,你刷一百道題都考不過林知夏。你有什麽資格睜眼說瞎話?老子要是真撬鎖了,非把試卷砸你頭上,讓你好歹能考一次年級第一!”

其實,段啟言也算是個聰明的孩子。他準確無誤地戳中了金百慧的痛處,金百慧二話不說,擼起袖子沖向了他。

金百慧壓根不在乎自己是女生,段啟言是男生。她決絕果斷,想打架就打架!她一拳揮上段啟言的後腰,段啟言側身避開,吼道:“十八班就你一個瘋婆子,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!”

講臺上亂成一團。

王老師也生氣了。王老師拍響講桌,嚴厲責問道:“段啟言,你怎麽能罵人呢?你是省立一中競賽班的學生!還嫌自己不夠丟人?”

“王老師,我找到了真正的小偷。”林知夏的聲音忽然響起。

階梯教室的同學差不多已經來齊,翟老師和張老師也站到了教室門口。

林知夏指著一位外校的男生,分析道:“階梯教室一共有二十列座位。今天上午,這位同學坐在第一列的第三排,到了下午,他換座位了,換到了第十七列的第二排。為什麽呢?因為,講臺的左側靠近教室門口,第一列座位在教室的最左邊。小偷在撬鎖的時候,還要註意教室門外有沒有人,一旦有人,他就會下意識地躲避,逃向右邊,右邊基本是我們初一年級十七班和十八班的地盤。今天中午,初一年級的大部分同學都回家吃飯了,右邊比左邊安全得多,所以,他幹脆把座位挪到了第十七列……他的同學都不在附近,事出反常必有妖。”

外校的那位男生一下子站起來,臉色鐵青,目露兇光:“你放屁!”

他的表情好可怕,像是要把林知夏吃掉。

江逾白立刻走到林知夏的面前,靜立不動。林知夏躲在江逾白的背後,冷靜地闡述道:“我還有好幾個論據。”

那位男生的左手劃過了褲子口袋,他的同學喊了他一聲:“況耿!”

林知夏馬上接話:“你的名字是況耿?好啊,況耿同學,你剛才對我說,你中午一直在教室的後面睡覺,講臺上所有同學都聽見了,他們都可以為我作證!”

沈負暄帶頭響應:“我聽到了!我作證!”

林知夏繼續說:“況耿自稱,他在教室後面睡了一中午,可是,他的座位在前排,他的桌子上擺滿了參考書和筆記本,就連鋼筆的筆帽都沒合上。這樣鋼筆的筆尖容易幹燥……”

況耿擡起大腿,撞上桌沿:“我忘了扣筆帽?不行嗎?犯法嗎?你說金百慧冤枉了段啟言,你好意思來冤枉我?”

十八班有同學評價道:“林知夏這是在……圍魏救趙啊!”

任憑旁人如何評價,林知夏都沒受到幹擾。她不急不躁地說:“最重要的是,鐵鎖被回形針撬開了,而你,況耿同學,你帶了一盒回形針。我記得很清楚,今天早晨,你把一盒回形針擺在了桌上,我的記憶不可能出錯。全班只有你帶了回形針。”

講到這裏,林知夏和江逾白交換了眼神。

江逾白拽了一下沈負暄和段啟言的袖子,他們三個人直奔況耿。

況耿想逃跑,可惜來不及。江逾白與段啟言一左一右地牢牢握住了況耿的手腕,而沈負暄一手掏向了況耿的左腿褲袋,果然掏出來兩枚折成直線形的回形針。

直到這時,況耿的一位同學才開口說:“王老師,今天中午……況耿沒睡午覺。他動不動就站起來,走到外面繞一圈,再走回教室。”

人證物證俱在,況耿一時也沒話講。他把掌骨捏出“嘎吱”的響聲,這聲音平息了周圍的議論——附近所有同學都感受到了況耿身上恐怖的低氣壓。

十七班的班主任張老師怒火勃發,他正要開口,主教練翟老師擡起一只手,硬生生地攔住了張老師。

翟老師語調平靜:“各位同學,請你們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。”

所有同學陸續歸位。翟老師走到況耿的面前,告訴他:“況耿,你擡頭,看到天花板上的黑色圓圈了嗎?那是我們學校今年新裝的監控攝像頭。哎,老師早就知道教室裏發生了什麽……”

幾米之外的地方,林知夏仰起腦袋,望向天花板,凝視著黑色圓圈。她嗓音極輕,偷偷地問:“那是監控攝像頭嗎?”

沈負暄坐在她的右邊,江逾白坐在她的左邊。林知夏話音落後,江逾白和沈負暄也仰頭觀察了片刻。

沈負暄斬釘截鐵地說:“我媽媽講過,今年暑假,初中部的階梯教室才會安裝監控。”

沈負暄心中暗想:翟老師為什麽要撒謊?

況耿同學畢竟不是省立一中的學生,也不懂得階梯教室的設備狀況。他傻傻地相信了翟老師的話,只能爭取坦白從寬:“我……不想考試。我只撬了一回,鎖頭一撬就開。”

翟老師請他坐下,語氣和藹地說:“正常,你不想考試,這很正常!你們別看我年紀大了,和你們有代溝啊,我上學的時候,我也不想考試。誰喜歡考試啊?咱們班上沒有哪位同學喜歡考試吧?”

林知夏不敢吱聲。

翟老師走回講臺,淡定地主持大局:“我理解大家的心情,非常理解。我是老師,我也是從學生做過來的。我想告訴你們,考試只是人生的一個小挑戰,它能幫助你檢測自己的學業水平,也能讓老師檢驗自己的教學質量。一場考試,能帶來雙贏的結果。”

階梯教室內一片沈靜,翟老師咳嗽一聲,繼續說:“今天的考試,取消了,下不為例。大家千萬別放松啊,訓練營的任務必須完成,否則就是在浪費大家的時間,聽懂了嗎?”

臺下一片齊聲高呼:“聽懂了!”

翟老師把講臺讓給了張老師。張老師捧起教案,面色如常,接著為大家講解初中競賽的知識點。

下午的時間過得飛快,轉眼就到了傍晚五點。冬天的白晝格外短暫,此時的天空暮色合攏,夕陽收盡最後一絲餘光,所有同學都背起書包,走出了教室。

翟老師站在門口,喊住了林知夏、江逾白、沈負暄、段啟言、金百慧五個人,讓他們都去一趟辦公室。

林知夏驚訝地問:“翟老師,我也要去辦公室嗎?”

“是的,你們都要去。”翟老師回答。

林知夏扯住江逾白的書包帶子。江逾白小聲和她說:“沒事,你別怕。”

“我才不怕呢,”林知夏自顧自地說,“我只是有一點想不通,為什麽我們被叫到了辦公室,況耿同學卻可以直接回家呢。”

翟老師敞開辦公室的大門,邀請五位學生坐下。他的辦公室收拾得十分整潔,桌上的搪瓷杯裏還有半溫的茶水。

翟老師端起杯子,嘆了口氣:“我不懲罰那個況耿,有兩個原因,第一,他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,我管不住他。第二,當我發現他撬鎖,我就放棄他了,我對他沒有期待,你們能聽懂嗎?從下周開始,咱們就要小班教學了,小班分為快班和慢班,況耿會被分到最基礎的慢班,剛畢業的新老師去帶他,他不來上課都行。”

金百慧毫無波動地說:“正好,他不想考試,他不配在快班念書。”

翟老師朝她擺了一下手:“金百慧,我聽王老師講了,你冤枉了段啟言。這不好啊,這真的不好,你是我們最關註的學生,你懂吧?金百慧,你要把心態放平、放穩……”

金百慧腦袋一偏,瞟向了林知夏:“林知夏也沒把心態放平,她帶著一群人,指認了況耿。”

“對,”翟老師的指尖敲了敲桌子,“這是我要著重強調的一點,林知夏,你聽老師跟你講……”

翟老師的語氣變得無比溫柔,無比和藹:“林知夏,學習和競賽是你最主要的任務,你不要去關註別人。你在學校裏遇到了任何事情,直接來找我,找你們的班主任張老師。你們都太年輕了啊,今天那個況耿,膽子多大?敢在學校公然撬鎖。教室裏那麽多學生,來來往往的,他隨時可能被人發現,他還敢撬鎖,這是什麽心理素質?”

林知夏聽得糊裏糊塗:“所以呢?”

翟老師雙手握著茶杯,耐心解釋道:“林知夏,你邏輯思維縝密,能把他揪出來,老師很欣慰。但是,這種麻煩事,咱們能不沾,就不沾,競賽才是你的主要任務。”

林知夏想了想,應道:“我懂了,老師你怕他記恨我,會給我帶來麻煩。他的心理不太健康,我也看出來了。他把手指骨頭捏得嘎吱嘎吱響,響了好久好久。那樣是不是有一點痛?但他感覺不到那種痛。”

翟老師感嘆:“對,就像張老師他們說的,林知夏是真聰明啊。不過你不要擔心,我把他安撫住了,馬上你們就分班了,你跟他見不到面。”

段啟言眉頭一凜,忽然說:“我來保護林知夏。”

江逾白頓時怔住。

翟老師也有點楞了:“啊?”

江逾白往前走出半步。他側過身,目光直達段啟言。他明白,林知夏為段啟言主持了公道,洗刷了冤屈,段啟言對林知夏的態度可能會有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。

江逾白的思路非常正確。事實上,段啟言當著翟老師的面,毫不避諱地說:“翟老師,我是十七班的學生,我被人冤枉了,林知夏才會幫我。她是十七班的班長。翟老師,你別罵她,她只是盡到了班長的責任。你要罵,就罵我吧。”

翟老師反問道:“我批評她了嗎?我這不是在跟你們擺事實,講道理嗎?”

林知夏理解翟老師的好意。坦白地說,競賽班的老師們對待林知夏的態度,就如同春天一般溫暖。她在學校裏備受關照,老師把她當成了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,盼著她能為省立一中的初中部爭光爭彩。

林知夏圓場道:“謝謝翟老師,我以後會註意的。”

翟老師見她如此聰慧懂事,不由得點了點頭:“好的,老師想跟你們說,你們五個人,都是我們競賽班的好苗子,你們有事就來找老師,不用自己解決,老師是你們堅強的後盾。行了,你們先回家吧,路上註意安全。”

五位學生齊聲應好。

天幕已黑,月光淺淡,林知夏和她的同學們結伴走出校園,並在學校門口分道揚鑣。

金百慧只和林知夏說了一聲“再見”。她頭也不回地走向公交車站牌,既不需要朋友,也不需要陪伴。似乎她和旁人多講一句話,都會浪費寶貴的時間。

沈負暄遙望金百慧的背影,聳了一下肩膀。他站在路邊,打開一輛S級奔馳轎車的車門,坐上副駕駛的位置,還朝外面喊了一聲:“林知夏!我爸爸開車來接我了,要不,我們順道送你回家?”

林知夏忙說:“不用了,我自己回家,明天見!”

沈負暄揮了揮手,那輛奔馳轎車發動引擎,逐漸駛向了昏暗的夜色。

天空降下一場小雪,雪花紛飛如飄絮,落地時又微不可見。

雪天路滑,段啟言推著一輛自行車,從林知夏的面前緩緩經過。他好像要對林知夏說點什麽,奈何江逾白一直盯著他。江逾白的視線如同千萬盞明燈,照得他無所遁形,無法表達內心的感謝。哪怕他臉皮再厚,他也不能當著江逾白的面說:林知夏,謝謝你,你是個大好人。

如果段啟言把心裏話講出口,江逾白就會一邊冷笑,一邊嘲諷他。段啟言只能放棄了原本的打算,含糊其辭地說:“林知夏,你是個好班長。”

林知夏點頭:“請叫我林班長。”

段啟言邁開長腿,跨上自行車的車座:“好,林班長!”說完,他鞋底用力,狂蹬腳踏板,就像一根離弦之箭,疾速滑向了非機動車道,絲毫不怕在路上摔倒。

這幾位同學都陸續離開了。江逾白也走向他家裏的一輛轎車。他斟酌片刻,才開口說:“林知夏,我送你回家,天黑了,我們可以在車上討論幾何代數題。”

路燈灑下了暖橙色的光芒,夜色中的雪景微微發亮,江逾白的周圍只有他自己的一道影子。他轉過身,才發現林知夏早就一個人穿過了馬路。她站在對面的公交車站牌處,朝著江逾白揮了揮手。

“明天見!”她開心地說。

她笑得非常甜。她剛剛和另外三位同學告別時,並沒有露出這麽燦爛的笑容。比起段啟言、金百慧、沈負暄……她更期待明天與江逾白的見面。

江逾白也回了一個笑:“明天見。”

對林知夏而言,寒假集訓是一段非常快樂的日子。每周一到周五,她都能見到同學,周六周日,她還能去大學圖書館充實自己。朱嬋姐姐對她特別好,或者,更確切地說,她認識的所有博士姐姐們都對她特別好,雖然那種“好”更像是把她當做了一個年幼的小朋友,而不是她最渴望的完全平等的信息交流。

只要林知夏在場,成年人都會註意自己的措詞,辦公室的氛圍也變得莊重而沈靜。有些院系的博士們錯誤地把林知夏當成了沈教授的外孫女,大家相處起來,就更加的客氣。林知夏明白,這主要還是因為她的年齡太小了。

她向江逾白傾訴道:“世界覆雜而多變,成年人會不會用一套固定的標準去評價另一個人呢?江逾白,你有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?”

她在小班教學的課堂上,偷偷地問起江逾白。

江逾白看著黑板,低聲應道:“下課再講。”

林知夏頻頻點頭,乖乖閉嘴。

寒假集訓第一周的考試結束之後,翟老師根據考試分數,劃分了快班和慢班。林知夏仍然保持了第一名的水準,她的總分甚至超過了初二年級的學姐和學長。她和江逾白、沈負暄、金百慧、段啟言都是初一競賽班的重點保護對象。翟老師親自開班,擔任他們的總教練。

翟老師的教學經驗非常豐富。他不僅擅長因材施教,還很會調節學生的心理狀態。他下課找金百慧閑談幾句,就能讓金百慧不再一臉苦大仇深地刷題。金百慧每天刷題時的表情都舒展了一些。

翟老師的課程內容精煉、優質、充滿條理。江逾白在他的課堂上從不走神,甚至不和林知夏聊天,等到下課鈴打響,江逾白才會離開數學的世界,和林知夏談起她感興趣的話題。

林知夏雙手捧臉,高高興興地說:“江逾白,你聽課這麽認真,也許我們很快又能跳級了!”

江逾白暫時沒有跳級的打算。他每天的日程都安排得滿滿當當。每晚八點半,他躺在床上,不到一分鐘就睡著了。如果他再跳級,他可能要在八點半之後睡覺。成長期缺乏睡眠,那他成年後的身高也許就達不到1.88米了。

這絕對不行。

江逾白非常看重自己的身高。

於是他說:“因為我……不懂,所以我聽課認真。”

親口承認自己不懂,這對江逾白而言,已經算是極大的挑戰。

林知夏充滿耐心地安慰他:“沒關系,每一個人都有不懂的知識。我們生存在這個世界上,原本就是為了獲取信息而來的,你的眼睛、鼻子、耳朵和一切觸覺感官,都是你的信息輸入源。”

江逾白問她:“你在課堂上,還能輸入信息嗎?”

“能,”林知夏回答,“用初中數學競賽的標準來看,翟老師的題目偏難,我能讓那些題目繼續變形,比如一個圓圈,我會想到環形,然後是黎曼空間。”

“黎曼空間”這四個字,聽起來就很像高等數學。江逾白對這個領域沒有一丁點了解,他的筆記本上,只有初中競賽的幾何題。他默默地合上了筆記本。片刻後,他才問:“你認識的博士生,每天都在做什麽?”

“他們都有自己的思考,”林知夏描述道,“他們要讀論文,做實驗,找出創新點……因為我認識的都是基礎數學、物理和計算機系的博士生,我覺得他們的日常工作都比較孤獨,可能沒有你想象中那麽熱鬧。”

江逾白指尖一頓,轉了一下鋼筆。確實,在他的想象中,博士們在學校裏念書時,每天都要開會討論學術問題,日子過得非常熱鬧,就像是一百個林知夏從早到晚圍在一起。

而林知夏卻對江逾白說:“學者選擇了某個方向,總是要有自己的思考。而思考本身,大多意味著安靜和孤獨。當你有了思考結果,你才能和別人交流。”

江逾白轉過頭來看她:“那是你想走的路?”

“是呀,”林知夏回答,“我和沈教授拉過勾了。”

林知夏和沈教授拉勾的那一天,江逾白也在場。他對沈教授印象深刻,對科研也有一絲向往之情。

林知夏好像猜到了他的心思,她又問他:“江逾白,你也想做科研嗎?”

“做科研”可能需要林知夏那種先天條件——想到這裏,江逾白決定趁早放棄。他並沒有產生畏難情緒,他只是明白“有舍有得”的道理。爸爸說,成熟的男子漢,也無法事事兼顧。

江逾白經過了慎重的思慮,才簡短地告訴林知夏:“不是很想。”

他以為林知夏會勸他三思,勸他熱愛科學、投身科研。然而,林知夏的反應出乎他的預料。林知夏小聲說: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和方向,這才是世界的美妙之處……”

江逾白打斷道:“我將來不能和你一起研究科學……”

“你和我不一樣,所以你是江逾白,我是林知夏,”林知夏和他對視,更認真地說,“你是獨一無二的江逾白。”

沒錯。

他是獨一無二的江逾白。

林知夏只是在闡述事實而已。

江逾白的耳尖微熱,可能有一點泛紅。他不想讓同學們發現。

好在,江逾白冬天的外套都有帽子。他當機立斷,單手抓起帽子,蓋住自己的頭。他坐在靠墻的位置,背影筆直而端正,字跡工整而充滿勁力,翟老師從他面前經過,還問了他一句:“江逾白,你在教室裏幹嘛戴帽子,你好冷啊?我把空調溫度再調高一點?”

“不用了,謝謝,”江逾白答道,“我在專註地記筆記。”

寒假長達一個月。除了春節放假三天,周末雙休之外,其它時間,競賽班的大部分同學都在參加集訓。江逾白對自己更是高標準、嚴要求。經過一個寒假的集中訓練,他在小班教學的競爭中成功脫穎而出,翟老師對江逾白評價的非常高。

訓練營結束之後,翟老師為班上每個同學寫了一份評語。翟老師留給江逾白的評語是:江逾白同學,勤奮上進、敏而好學,老師認為你一定能在競賽中取得好名次。只有一個問題,你下課經常會戴著帽子,如果你感冒了,請你及時匯報,學習不是第一位,健康才是第一位。

江逾白能體會到老師的關切和照顧。他心中尷尬、表面淡定地收好了評語和成績單。

當晚,江逾白照常回到家中。他在臥室收拾書包的時候,叔叔突然闖進他的房間,問他:“小江,你叔叔我去南半球演出的這兩個月,你有沒有很想叔叔啊?”

江逾白靜靜地看著他,卻說:“沒有。”

叔叔做出了西子捧心的動作:“真的嗎?叔叔不信。”

江逾白解釋道:“我補課補了一個月,很忙。”

去年十二月,叔叔跟隨樂團去了澳大利亞和新西蘭。

南半球正值陽光燦爛的夏季,叔叔的膚色似乎被曬黑了一點,叔叔也不在乎。他甚至摘下了手套,露出一雙完美無瑕的手,從骨骼到肌腱都展示了男性力量。而他自稱:“澳大利亞的演出,把我累壞了,還是彈鋼琴好,你們都不用自己扛琴……小江,我聽你爸爸說,你寒假哪兒都沒去,瘋狂地補課,是嗎?你的勤奮,太像我了。你叔叔我十歲的時候,每天瘋狂練琴,你爸爸被我的勤奮嚇到……”

叔叔還沒說完,江逾白的爸爸也來了。

江逾白喊了一聲:“爸爸。”

叔叔立馬扭頭,跟著喊道:“大哥。”

爸爸走到江逾白的面前,坐在一把軟椅上。他註意到江逾白放在桌上的成績單。但他從不主動伸手去拿江逾白的東西,他只瞥了一眼,江逾白就把成績單藏進了書包裏。

爸爸笑了,低聲問他:“考得不好?”

江逾白遲疑片刻,又把成績單遞給了叔叔。叔叔打開成績單,就像一個擴音喇叭,當場播報道:“江逾白,初一(十七)班,寒假集訓數學總分,A+,總排名,年級前百分之五。”

“很好,”爸爸說,“考出了你的水平。”

叔叔附和一句:“對,我們家是這個水平。”

爸爸左手搭住了軟椅的扶手。他的腕間戴著一塊藍寶石鏡面的機械表,顯示了當前時間為晚上七點半,爸爸提醒道:“再過一個小時,你得去睡覺了。”

江逾白點頭:“嗯。”

爸爸略微俯身,溫和地問道:“你沒有別的話,要和我說嗎?”

叔叔盤腿坐在了地上。地面鋪著一層柔軟整潔的地毯,叔叔挺直腰桿,也建議道:“小江,你有話要直說。”

江逾白坦誠道:“我想參加省賽,全國聯賽,國際奧林匹克競賽。”

爸爸點了一下頭:“很好,志向遠大。”

江逾白從座位上站了起來。他放開書包,接著聲明道:“我參加比賽,不是為了混一個名額,是為了一等獎。團隊賽,我的隊友很強。個人賽,我不能拖後腿。”

爸爸和他四目相對:“你整個寒假都在學習,幾乎沒有輕松過,我和你媽媽稍微有些擔心,但不打緊,你有堅定的目標,我樂於看到你的進步。”

爸爸朝江逾白伸手,江逾白就和爸爸握了個手——這是父親鼓勵他的一種方式。從小到大,只要他遇到困難,並且向父親透露了一絲端倪,父親就會和他握手,並像現在這樣祝福他:“加油,兒子。”

叔叔也把他的手搭了過來。爸爸卻說:“你這雙手上過保險,幾千萬美金,還是算了。你別和江逾白握手。”

叔叔非常震驚:“幾千萬美金對你來說算什麽?一個小小的小數字。”

爸爸緩緩地說:“這不是小數字,是一筆大數字。在孩子面前,大人要把錢當錢。江逾白將來去了投資場,更應該註意風險管控。”

江逾白回答:“是的,我讚成爸爸的話。”

叔叔從沒和爸爸擡過杠。他很快妥協道:“確實,你們說得對,這是我們家的思考方式,我也讚成。”隨後,他就問道:“江逾白,你們的比賽……什麽時候開始?”

江逾白如實說:“聯賽四月開始。還有另外兩個比賽,三月初賽,四月決賽。團隊賽是國際比賽,假如我這幾次考得不錯,我會和同學組隊,參加國際賽。”

“哪個同學?”叔叔敏銳地察覺道,“是不是林知夏?”

爸爸一下就捕捉到了重點:“林知夏?”

江逾白還沒回答,叔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地介紹道:“大哥,我跟你說,江逾白班上有個同學,名叫林知夏。林知夏本來和江逾白一起在實驗小學讀四年級,後來,他倆去了一趟沈昭華的實驗室,都決定要跳級,這就跳到了省立一中的初中競賽班。大哥,你可能要問,林知夏只是一個十歲的小姑娘,她怎麽能和我們小江一起跳級呢?難不成她家裏也有一群數學和英語家教?”

江逾白打斷道:“這沒什麽好講的。”

爸爸卻說:“我不常有機會了解你的同學,聽你叔叔講一講也好。”

叔叔從善如流地補充道:“林知夏沒有家教。她的技能都是天生天養,她在物理系的實驗樓裏,把沈昭華的一群博士生唬得一楞一楞的,我也被唬住了。我第一次見到那麽小的女孩子,那麽喜歡物理和數學,還能理解那些覆雜的概念。她的外語水平也不錯,她至少會講德語和英語。大哥,你知道的,我的德語水平蠻不錯,我親自檢查了林知夏的德語,林知夏和德國人用德語日常交流應該沒問題。江逾白跟我說,林知夏的智商差不多有174……174,大哥,你仔細想,我們小江雖然聰明,但是也比不上智商174的小女孩。小江和智商174的同學做朋友,他可以學到很多東西。”

叔叔的話具有非常強烈的導向性,爸爸卻沒被叔叔影響。爸爸聽完,立即看向兒子:“江逾白,你想跳級,是因為,你要追隨這位同學的腳步?”

江逾白否認道:“不是。”

爸爸沒有反駁。爸爸只是看著他,等待他闡述自己的理由。

江逾白在謹慎思考之後才回答:“跳級是我先做的決定。林知夏跟著我跳級。我和她……相處得挺不錯,朋友關系,我們經常談論數學問題。”

“談論”這個詞,用得並不準確。

大多數時候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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